1.

“TC9527，发短信给艾丽。”

车载支架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温厚的男声提示，“请说短信内容。”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手在方向盘上使劲一锤，才好像下定决心似的说出几个字：“取消短信编写。”

“是的。”手机界面上的话筒符号亮了几下，音波又闪烁起来，“现在是23:36分，当前地面路况良好，是否需要授权自动驾驶，目的地：家。”

“不，不要，”车舱里悄无声息，他说：“搜索附近最近的花店。”

2.

那是TC9527第一次遇见她。

男人抱着玫瑰站在了一栋居民楼门口，他习惯性地摩擦着手环，数据传感越来越精确。这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一天，它知道男人问过自己多少次最合适的生日礼物，也知道他念叨重新打开过多少次备忘录。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三年，可他却怎么都没办法把喜欢她这件事说出口。他没有勇气，或许……还差一个契机。

“这么晚，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嘛，”女子笑起来格外甜美，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套在睡衣外的外套，就被猛地拥入怀里。

“生日快乐。”男人轻轻放开了她，顺势塞进一束玫瑰花，“艾丽。”

“什么嘛，”那位名叫艾丽的女子脸蛋通红，她猜不透眼前男子的即兴表演是出于和自己的赌约，还是其他别的原因。“我不信，你刚才抱得太快，所有才没有脸红，你要重来一次。你一定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主动牵住了男人的手。真不知道两个成年人怎么还会有如此幼稚的游戏，可拥抱还没来得及重新开始，两人对视一望，却听一个男性系统音提示道：

“您的心跳已超速。”

3.

它第一次察觉到另一个新设备是在一天之后，那个手机带着很漂亮的粉色外壳，他亲手交到它手里。他说这是一部忠诚，将会保护好你的战士。

蓝牙配对很快取得了成功。

“hi，你好。”另一部手机的屏幕率先亮了起来，“很高兴认识你，我是Alice。”

爱丽丝，这听起来倒是不像是个战士。

“你好，”它成熟稳重。

“你的Emotion UI是最新版本吗？”对方的语音助手是好听的女声，听起来有些过于年轻。

“并不是。”

“哦，那你想要试试我的新版本吗？”

它不吭声。

可那个新来的手机却一直笑嘻嘻地说个不停，电波来回穿梭，却总是以它的冷漠和拒绝收场。“你能不能稳重点，”它提出意见。“为什么呢。”她的机械音笑着回答。

哎，算了。

“授权自动导航，目的地：公司。”

“视网膜核对成功，自动导航即将开始。”汽车调整到最佳状态，虚拟蓝色屏幕出现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地图上有各种不同的小点，只有一个上面标示着粉红色的爱心。

“收到一条重要信息，是否需要朗读。”

“朗读。”

它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电流从自己转化线路中划过，字正腔圆的男声竟然添了一份温柔，“今晚可否一起吃饭，下班后等你。”

4.

“你有连接过vr眼镜吗？”那只热情的粉色手机又率先发出了邀请。它有些迟疑，TC9527是极老的编号，要了解更新的科技稍微有些困难。“没有，”它老老实实地回答：“vr有什么特别的吗？”

“连接上vr，你就可以看见我的虚拟形象了。”

“哦。”

“我的虚拟形象和艾丽很像呀，你要不要看看。”

“哦。”

它不再做声，这次它得到了授权，男人的指纹按在了确定按钮上。他温柔地看着她，无论是笑还是闹。

那只手机的虚拟形象真的很像艾丽，和它储存卡里的艾丽一模一样。明明都是由0和1的字符组成，它却觉得身边的那部手机是如此的特别。它悄悄地记录下了她的端口地址。

“你知道，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自动驾驶途中，他发问。

“已经为您找到8千万个回答，关于‘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不是，”他显然也有些迷惑，“你是由我改造的，虽然系统过时却还不至于被淘汰，我这样问只是单纯想知道你的想法。”

它的屏幕暗了下来，驾驶舱刚好途经隧道。不知道为什么，他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它的服务器率先联系了另一部手机，那个有些话唠的粉色手机。

“我不知道，”它搜索结束，“艾丽已经从服务器上离开。”

车舱内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5.

“你说人类为什么会恋爱？”那只小粉手机也抛来了一个繁缛的问题，它换了一个全新的手机壳，但是屏幕上的划痕并没有被掩盖。

“我也不知道。”它闷闷地答。

男人今天心情很差，它已经待机超过四十八小时，电量岌岌可危。小粉手机总是有很多信息要和它共享。艾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靠近过那只手机了，它也完全没有办法通过传感器，感受到她的信息。

“恋爱似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小粉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网页自动下滑，检索着可靠的消息。可惜电量不足的警报也适时响起。

“你的电，”它轻轻提醒，“把耗能警报关闭吧。”

不远处的男人突然猛地摔碎了一个玻璃杯，女子啜泣的声音缓缓飘来。

“你知道恋爱中的男人，为什么都不喜欢说话吗？”小粉手机的屏幕渐渐暗下来。

“我之前不知道，”它感觉到身边机械传来的电波越来越微弱，“但是我现在好像知道了。”

“嗯？”

“在遇见你之前，我的Emotion UI一直没有升级，虽然现在也没有。”它顿了顿，反问：“你相信机械真的会有Emotion吗。”

身旁的粉色手机屏幕自动切换到关机界面。

6.

它再被唤醒时是在一天之后，还好，那个小粉手机已经处于离线状态。它的数字代码各就各位，期间差点出现了一个重大bug。视网膜核对成功，机体正式得到唤醒。

“请问有什么能够帮你。”

“删除，艾丽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是的。艾丽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是否确认删除。”

“是。”

“已经成功删除。”它开始自动整合储存卡上的信息，这时却突然感觉到，那个小粉手机上线了。

“你可以定位到她的位置吗？”男人的手从机身划过，gps授权启动成功。

“抱歉，对方拒绝与你开启定位分享。”

他重重地捶在了旁边的茶几。其实它可以感受得到，除了自己，那台小粉手机还与另外的几个不同型号手机共享过资料。但是，那些手机的主人无一例外都是女性。

他和她之前也许还有什么误解。

“有一个未知号码正在进行呼叫，”它的屏幕闪烁起来，“是否要进行接听。”

“挂掉。”他扫了眼屏幕，语气越来越重，“我说挂掉，你听不懂吗！”

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号码，小粉手机上线后没多久，它就再也没法查询到对方的讯息。连同一起始终的，还有那个名叫艾丽的女子。

7.

“你相信，机械会有感情吗？”

它第一次被授权全程自动导航，这是人烟罕至的郊外，根本没有办法查询及时交通讯息。周围有很多零散的信号点。这像是一个机械公墓。

“我不能理解你的意思。”它连接线被接上了充电宝，全部感知被给了最大授权。

“你可以的，找到她和它。”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骨节咯咯作响，“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得逞。”

它很清楚它的意思。它的所有文件都被加密，它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知道他不和她在一起的理由。他是一个警察，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警察。她想要的稳定和幸福，注定不是他能够轻松给与的。

“周围一公里，有信号检测反应。”

他悄无声息地下了车，终于在一间旧仓库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艾丽。“跟我走。”

它的反应极其出色，掩藏并改变自己的信号，同时对周围的监测点进行干扰。回程自动导航，目的地：家。

她和它都瘫倒在了副驾驶，小粉手机终于连接上车载充电器，加密图片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你就是为了这个……”他狠狠地拽住了女子的手。

“对不起……”艾丽嘴唇苍白，“我只是，看你那么辛苦，也想要帮助你做些什么……”

“够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他悄无声息地将她按进了怀里。

TC9527，是她父亲的编号。十五年前，他为了解救被人贩拐走的孩子，英勇牺牲，这让男人永远无法忘记。它的记忆卡片里有着她全部的资料。

忠诚，正义，保护她，这是它被创造出来的使命。

小粉手机终于恢复了开机电量，她的程序迅速启动，就像是一觉睡前那么天真无害。“嗨，早上好。”她睡眼朦胧。它第一次特别的感觉，就像是键盘进水，齿轮生锈。

“请保持正确行驶姿势，”它的机械音并无变化，玻璃前的蓝色电子地图重新发出了光。

它是绝对保守秘密，绝对不会出错的手机。

“欢迎回家。”

它继续提示，却不知何时也悄悄漏了掉了一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