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砰砰地跳。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环视周围高耸的建筑，整齐划一的森林，简洁冰冷的银色在日光照射下黯淡，并未反射出刺眼的光线。他睁大眼，恍恍惚惚一种不真实感击中他。犹豫试探地伸出手，前方什么也没有，他想要触碰到物体，可只有空气被搅动，而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也并未注意到他的怪异举动，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他的眼神一霎亮了起来，挥舞地力度愈发加大，随后哈哈一笑，兴奋地大口大口喘气，从内心涌出透彻至极的狂欢感。

真的做到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并没有感觉到延迟，蓝天大地，空间似乎无限延伸出去。他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哼笑一声，这并不在他现在的考虑中。

巨大的曲面屏悬浮在离地面二十多米的空中，丝毫不见支撑之物，他看到后高兴地怪叫起来，这个世界，宛如新生。

他其实是一个纳米博士，业内尊称赵博士，正在进行一项智能芯片的研究。

“真是奇怪，好像不是这个，算了”

赵博士摸索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按照手腕上手表投射出的信息屏找到了去工作地点的路线，路边随处可见的倒蘑菇型悬浮车，圆润的曲线让他有些着迷，本是他的第一选择。他眨眨眼一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可脚还未踏入站立区，便缩了回来。

他不怎么相信自己的平衡能力，路程并不远，于是只得叹一口气，无奈之下选择最原始的步行。

“你好，赵博士。已经许久不见，你的智能芯片研究已经进入收尾阶段。进行试点试验后，不久便要大批生产，投入使用。你是来进行下一项研究的么，可此时还未有空闲实验室。”

连贯的对话，抑扬顿挫宛如常人，语调甚至带着点在此时显得有些尴尬的语气，眼前泛着银色光晕的机器人对匆匆忙忙进入实验室的赵博士打了个招呼。

赵博士踉跄一步，显然未曾注意到从角落里幽幽飘出的机器人，视线追随它，眸子里翻涌出许多混杂的情绪，半晌，才摇摇手，扑到试验台上。

“不要试点试验了，直接投入使用，犯罪率必须要快点降下去，否则期限一到，就失败了。”

赵博士摆弄起仪器，目光时不时朝天花板望去，又若有所悟地低下头。机器人悬浮在他身边，并未答话，但还是发出收到命令后古老的滴滴声，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有那么一点儿怀念的感觉。

“我说警察同志啊，你非得弄这个啥身份甄别么？”

一个背微微蜷缩起的人，哆哆嗦嗦，把自己的手送入桌上黑色的匣子里，嘴里咕咕哝哝，却不敢放大声音问。

可警察同志是个二米高的机器人，贴心地特地换上最先进的全息投影，栩栩如生，面带微笑。他细微的声音都听得见，却没有回答。

程序执行中的命令，让他眼中闪烁的红色光点直直落在那个问话的人眉间。

滴滴声在空荡的隔间内响起，一瞬间的微弱刺痛从手背传来，那人下意识地收回，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于是捂住手背，不自知地用指甲死死抠挖手背上那一小块肉，红色的印记久久未曾消退。他低头出了警务处，往四处小心一瞥，看到陆陆续续的人从各处涌出来，又缓慢地散去。

他们全都捂着手背。

“身份甄别是今年一月份经过全体公民公投通过的计划，旨在共建更加和谐的社会。收到身份甄别通知的公民，皆是在警务登记处有过过往犯罪记录的人。身份甄别依托于最新的纳米技术实现，将微芯片通过植入仪植入到受甄别人员体内。若携带有甄别芯片的人员进入公共场所，则所有在场公民都能通过智能设备收到该携带者的全息影像，受甄别者距离在场公民过近则会发出警告以提高公民的防范意识，同时防止该携带者二次犯罪。对此，发明者赵博士声称‘科技高度发达，犯罪率却居高不下，科技未能有效打击犯罪，不得不说是一件怪事，这件怪事促成了此项智能芯片的诞生。我大胆估计，此后本国犯罪率必定会降到百分之零点三以下’”

赵博士记忆中熟悉的曲面屏，正播报出他最在意的新闻，听到自己的话，让他偷偷欣喜，却很快恢复原本严肃的样子，环视周围的车水马龙，自豪感油然而生，自心头迸发出一股能让天地变色的豪气，可终究细细化为稚嫩万分的一个愿望。

他要保护这些人，如今通过智能芯片，他已经打开了保护这些人的伞，剩下的就是让他们永远在这伞下乘凉避雨。

“人口已经突破八十亿，本国以总人口20亿位列第二人口大国，本国土地资源和自然资源不堪重负，政府对于人口的增长所采取的措施仍然是要求严格执行有规划的生育，力求提高人口素质，下面有请著名人口学家...”

“全国多处省市发生严重暴乱。据调查，暴乱份子多为受甄别者，他们声称甄别计划带有歧视性质，要求停止，但该宣传并未得到受理。目前，全国暴乱中死亡人数已达数千人，伤者已达万人，政府正在寻求有效处理方法”

赵博士空闲的时候，总会在那条路上散步，听到今天的新闻后，他便愣愣地在曲面屏下停住脚步。他已经通过身份甄别的智能芯片名利双收，全国一致的好评，但似乎仍是很低调，行走在路上，并无一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

暴乱这个词在他眼前跳动，他揉了揉衣角。不久前他才被通知，半年来，智能芯片数据库中被甄别人数据已达到四亿，基本覆盖本国犯罪人口。

“四亿人的暴乱啊...”他喃喃道，又不由自主望向上方的天空，寻找什么，随后眼神飘忽不定，突然叹出一口气，握紧拳头，转而向着实验室走去。

几个月后，曲面屏又放出了最热新闻，巨大的躯体轻盈缓慢地在空中旋转，如同一曲优美的舞蹈，伴随人声在城市上方登台。

“赵博士，您此次对于身份甄别所用智能芯片的升级内容，仍然选择保密么？”

“等到所有智能芯片都获得升级，我便会公布升级内容，但我能保证，此次升级绝对是有利于公民！”

赵博士回答的掷地有声，结束后的掌声如潮水般拍岸而来。他屹立不动，却已经感觉有些窒息，随后竟然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呼吸急促不已。他紧紧揪住衣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但掌声依然热烈。

“赵博士的智能芯片真是一场社会的革命啊！”

不知是谁，忽然在掌声中喊出这句话来，革命这个字眼砰地向赵博士砸来，让他心脏几乎骤然停跳，可不一会儿，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沿着这个字眼顺藤摸瓜，在心底弥漫开来。

他忽然不难受了，挺直身子，向台下挥手示意。

“赵博士！您此次升级的智能芯片中的放电区域竟然达到了致死电流，对于造成植入芯片的受甄别者大量死亡，您有何解释”

赵博士闻言冷哼一声，他黑色的眼珠盯着这个悬浮机器人，在它泛着银色光芒的躯壳上看到了自己落魄不已的形象，又哼了一声。

“你们明白我的苦心么？我是要保护你们！人口，犯罪人口让城市，让国家和人民不堪重负，这样的行为迟早会被万人称颂，我会接受后世的敬仰”

“您接下来会接受公平的死亡”

赵博士的笑愈发扭曲，嘴角扯起，皱眉对于机器人的话不言不语，眼神呆滞地注视他的手背，那儿什么也没有，可皮层之下，涌动的血脉上，刚刚也被强制植入他所升级的智能芯片。

他被告知，这是全民公投的结果。

四周的空间开始蒸腾出热气，他反射性地寻求保护，蜷缩在角落里，眼前开始渐渐陷入黑暗。等待智能芯片放电的那一刻漫长而又短暂，因为是他设计的，接收到信号后，他带着恶意把死亡的时钟拨乱，随机设下的放电时间如今让他难以忍受。

黑暗中忽然有一双手将他死死拽住，摇晃他。他不住地咳嗽，眯起眼睛，朦朦胧胧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脸在自己面前放大。

“兄弟，你体验这套虚拟现实游戏的时间到了怎么不脱头盔，这么快就沉迷啦？对了，不是说好一起进那个游戏么！你怎么进错了，这种策略模拟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赵终于回过神来，耳边大大咧咧钻进记忆中的声音，他喘气，脱下头盔看向自己的好友。

他一脸埋怨，指指周围等待的一群人，而赵这时才恍然大悟，断线的信息忽然回到大脑中。

他们是约好一起排队来体验最新虚拟现实游戏装备的，还好，只是个游戏，他不是赵博士。

想及此处，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身上出的汗被风一吹，冷冷地让他打了一个寒颤，却让他的好友又肆意嘲笑他一番。

“你玩的刺激不？”

“刺激，真刺激！”

注：题目取自缅甸传说。

有一条恶龙，每年要求村庄献祭一个处女，每年这个村庄都会有一个少年英雄去与恶龙搏斗，但无人生还。又一个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英雄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恶龙。